论伏尔泰的中国观

49论伏尔泰的中国观杜景《贵州教育学院历史系贵州贵阳550003摘要:中国观内涵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中国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文明古国之一;中国文化是非基督教的伦理文化,它表现在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文化政治伦理和哲学思想之中;中国的宗教也是非神学的,是与之无关的道德实践伦理关键词:伏尔泰中国观伦理政治文化社会中图分类号:I文献标码:A文章编号:1000-8750(2001)04-12-05一、伏尔泰有关中国知识的来源18世纪的法国有关中国古代文化的知识得益于耶稣会士的介译,中国文化通过他们的介绍传入法国,成为伏尔泰及百科全书派学者获得中国知识的一个来源。路易十四出于殖民主义的需要,出资让传教士前往中国;这批传教士的使命除了面讲福音之外,还负有通商和研究中国地理、文物制度、工艺美术伦理道德、政治法律宗教信仰等任务。正是她们以通信的方式和对中国作品的翻译,向非常渴望了解中国的过去与现状的法国人展开了一幅陌生而富有魅力的画卷。他们的通信于1702年起被陆续编辑成卷帙浩繁的《耶稣会士书简集》,不断向社会刊布。其中对伏尔泰影响较大,并被伏尔泰多次引用的通信有如下几种:傅圣泽的《致杜赫德神父的书简》、《对中国历史新纪年表的解释》、《经书诠释导论》宋君荣的《致佛雷烈的书简》《中国天文学史》、严嘉乐的《铎罗主教的书简》殷铎泽的《中国的政治—自然科学》、《中国人的学识或孔夫子的书》、柏应理《中国君主政体纪年表》《中国的哲学家孔夫子》李明的《中国现势新志》等,此外,巴黎外方传教士如马若芬、巴多明、白晋等的书简,都是当时有影响的著作。尤其应当指出的是,伏尔泰的保护人杜赫德神父,将自匡卫国至宋君荣止的有关中国的资料,编著成《中华帝国志》于1935年发表,成为当时有关中国知识的总汇。由于有关中国的书籍在法国的广泛流传,很快引起了学术界对中国的兴趣,导致了三个方面的重要结果。一是掀起了研究中国的热潮,了解和研习中国的历史和文化成为时耄。二是中国的文化受到普遍地赞誉。法国百科全书派的思想家中,除孟德斯鸠和卢梭外,都是中国文化的赞美者。比如狄德罗在《百科全书》中“中国”条目下,介绍了自古代至明末的中国哲学认为其基本概念是“理性”。他特别赞美儒教“只须以理性或真理,便可治国平天下”山三是启蒙学者都利用中国思想”作为日后攻击耶稣会士和封建制度的武器。中国煤化工思想资料,受到中国古代文明的启迪,并假手中国古代文明反对西方封CNMH思想家所崇尚的理性”和“自然法则等概念,与中国儒家经典中所倡导的“天人合一”的“天道观”以“天”为核心贵州文史丛刊的伦理观,以及以“理”为天地万物最高与永久法则的观念,有许多吻合之处。启蒙思想家对中国文化推崇备至的认识特征,在伏尔泰身上表现得最为鲜明。伏尔泰是对中国情有独钟,对中国的许多赞美之辞常常自然地流露于他的笔端。他的哲学著作《哲学通讯》《哲学对话》、《哲学辞典》历史著作《路易十四时代》《论各民族的精神与风俗以及自查理曼至路易十三的历史》(以下简称《风俗论》),文学作品如《中国孤儿》、《查弟格》《巴比伦公主》中,伏尔泰谈到中国时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尤其是在《风俗论》中,毫不掩饰对中国的赞颂之情,我们在西方作家中还很少发现像伏尔泰这样认同中国的作家。此外,中国历史文化的丰富材料,成为他宣传启蒙思想的内容,成为它掷向封建制度和天主教会这两只鸟的一块石头。这些情况是路易十四和耶稣会教士所始料不及的。因此,他对中国的认识,是当时欧洲一种中国观的代表。二、中国:人类最早的文明古国伏尔泰中国观中最突出之处在于他首肯中国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古国之一。现实世界的历史从那里开始?千百年来,教会教给人们的知识就是《圣经》所述的自诺亚方舟上走出的人类的再生。然而欧洲人发现,中国古代文献纪年表明,它的历史可上溯到公元前2952年,比《旧约》中的洪水早了600年。怎么会在洪水之前有历史呢?中国古老历史的久远性将动摇《圣经》的正确性。怎样处理这一难题,人们有三种选择,一是为维护《圣经》的权威,推翻整部中国古代史;再就是将中国的史实与《圣经》相吻合宋君荣神父就考释出伏羲就是摩西2耶稣会士们就是这样做的。第三种则是认可中国的古老来对《旧约》证伪。伏尔泰仔细辨析了传入法国的中国知识,他对这三种方法不以为然。他认为“沃西乌斯对中国的一切都过分赞誉”,3尽管他明确指出“中华帝国是400年前建立的4但对中国纪年的争辨不感兴趣他只是确认中国的历史无论如何早于基督教欧洲的历史。他从中国历史上的几个方面论证了这一特征。第一,“我们以欧洲而论,没有哪一家名门贵族的古老程度能比得上中国的那些世家6第二,中国历史不仅悠久,而且还可信。因为中国人在记录历史时,把天上的历史与地上的历史结合起来了。7“在所有民族中,只有他们始终以日蚀和日蚀行星会合来标志年代”;其可信还体现在中国人记录历史时所抱的态度和方法。他发现,“其它民族虚构寓意神话,而中国人则手中拿着毛笔和测天仪撰写他们的历史”,所以“中国人的历史书中没有任何虚构没有任何奇迹,没有任何得到神启的自称半神的人物。这个民族从一开始写历史就写得合情合理。叫8第三,中国文化的悠久的另一个特征是其先于作为基督教文明的源泉的中东文明。他论证说,“当迦勒底人还只是在粗糙的砖坯上刻字的时候,中国人已在轻便的竹简上刻字,…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物了。9当然,承认中国历史的久远是须要相当的实证,以上三个方面不能说就很充分然而伏尔泰在这个问题上始终没有兴致参与神学上的争论,并回避因此而提出的证据,在找到上面所用的方式之外,他还创立了论证中国古老历史这命题的原则,他说:“如果一个民族最早的编年史证明确实存在有一个强大而文明的帝国,而不是神话,那么这个民族一定在多少世纪以前早就集合成一个实体。中国就是样的一个国家。因此他宣称:“世界的历史始于中国。m其意义还不光中国煤化工年前,没有任何部世界通史会由于中国的古老而将中国列在人类发CNMH他是世界第人1742年当他开始撰写《风俗论》时满怀敬意地将中国列为弟早。垫丁屮四世界上最悠久的历史这一认识,伏尔泰确信其中必有优秀的文化宝藏,于是满怀敬意地去探索发揭,在探索中他认论伏尔泰的中国观51只了中国的文明,由此形成了他多层次的中国观内涵。中国的儒家文化:政治的道德基础欧洲中世纪以来,社会生活中宗教与世俗王权在政治上冲突不休、基督教内含的伦理原则,成为其文化的一大特征。伏尔泰在中国悠久历史文化传统中发现,它不仅是《圣经》以前的文化而且是《圣经》以外的文化,这种文化与基督教文化绝然不同,他认为中国是一个伦理道德十分完善的国家。“我承认中国人跟200年前的我们和古希腊人、古罗马人一样都是并不高明的物理学家。但是,他们完善了伦理学伦理学是首要的科学。2因而,以儒家文化为根本的中国文化,社会伦理与宗教又无必然的联系摆脱了政教的冲突从而避免迷信给社会带来危害。而这切都得益于中国所奉行的政治伦理:儒家思想。伏尔泰对孔子的哲学十分欣赏。孔子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基督从未说过这种话;耶稣禁止人们行恶,孔夫子规劝人们行善。他推崇孔子的“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论语》宪问篇第十四回),认为西方的教理根本无法与这种纯粹的道德相比。他设想倘若人们履行孔子常说的仁义,世界上就不会有战争了。他称赞孔夫子不媚帝王,不好淫色,实为天下唯一的师表。伏尔泰赞赏中国的道德与人心、人性相结合的主张。儒家哲学以德性为中心的政治伦理,给伏尔泰很大的影响。他认同宋时理学,宋儒讲天理人欲之辨,伏尔泰加以发挥,认为理性就是德性,是人的天性但常常被私欲所迷误,只要人们在内心时时警惕,人的天性是不灭的;他还说,无论人欲多么的旺盛,内心深处的理性道德总是存在的。他从宋儒的《大学论》中的思想来衬照自己的哲学观。鼓吹从宗教解放出来的理性是普遍的新道德认为教育的目的是教人顺从理性,实践道德;他用泉水作比喻:水因风起而浑浊但风平浪静之后,就是恶人也能在水中看到自己的面孔。这和宋儒用水波来比喻人性如出一辙。伏尔泰和宋儒一样倡导道德的原则,不单看作是自然法则,而且看作是宇宙万物的原理。1那么,中国最纯洁的道德是什么?在伏尔泰心目中,那就是“后辈对长辈的尊敬”,而这是人类“最合乎自然又最神圣的法则”14。他发现儿女孝敬父亲成为国家的基础,整个中国的法律和安宁是建立在这种道德的基础之上的。因为“在中国,父权从来没有削弱,一省一县的文官被称为父母官,而帝王则是一国之君父。这种思想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把这个幅员广大国家组织得象一个大家庭。正因为全国一家是根本大法,所以在中国比在其它地方更把维护公共利益视为首要责任。15为此他感慨道:当我们还是一小群人并在阿登森林中踯蹰流浪之时,中国人的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帝国已经治理得象家庭。这完全归功于中国那一整套体现了其独特的伦理思想的道德和法律制度。中国人最深刻了解,最精心培育,最致力完善的东西是道德和法律。完善的伦理道德造就了完善的人文礼仪,也树立了整个民族克制和正直的品行,“使民风既庄重又文雅16。伏尔泰认为中国堪称礼仪之邦。由此伏尔泰得出结论:中国的理或者所谓的“天”,既是“万物的本源”,也是中国“立国的古老”和文明“完美的原因,中国人“是在所有的人中最有理性的人。17这是他不同于当时许多启蒙学者之处,卢梭就曾指出既然大宋王朝能被野蛮外族蓉古征邸因中国的立明是无意义的。伏尔泰为此依照元曲《赵氏孤儿编写了诗剧《中国孤儿中国煤化和孔夫子主义的道德观:大宋王朝虽然覆灭,但是成吉思汗这个征服者被CNMH和道德中。他特意让成吉思汗对女主角慧达梅说了一遍赞美话:“你把大宋朝的法律、风俗、正义和真理都在你贵州文史丛刊个人身上完全表现出来了。你可以把这些宝贵的教训宣讲给我的人民听,现在打了败仗的人民来统治打胜仗的君王了。忠勇双全的人是值得人类尊敬的,我要以身作则,从今起我要改用你们的法律。18伏尔泰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证明,它体现了理性与才智对盲目和野蛮的力量具有自然的优越性”,19以此回击卢梭的观点。四、宗教:理性的伦理道德哲学和宽容精神在法国流传的关于中国的文献中在中国的宗教方面耶稣会士认为中国的宗教是与基督教相似的一种神教,是天启和人格化的宗教。而巴黎外方传教会士则引证说,中国是迷信的多神崇拜,另一些启蒙学者如马勒伯朗士培尔则认为中国人是无神论者。伏尔泰对这些不屑一顾,他以自己的哲学去辨析资料,确认并为欧洲人树立了这么一种中国观:如果中国有宗教,中国的宗教是一种自然宗教;儒教具有的一个最大文化特征就是宗教的宽容性。就第一点而言,所谓如果的宗教他指的是儒家学说基本观念“天”而言。他认为在这一观念上当时被他们都误解了。他举出一系列的事例来证明在中国政府中,在中国儒家中,人们是承认天”的概念的,而这个“天”正是神的异称;在伏尔泰看来,在人们对什么是物质之类的哲学问题上思考清楚之前,“能够崇拜一个大家都不至怀疑的超人,就实在够知足了”;这个超人(神)就是不可动摇的自然规律,而不是人格化的偶像。伏尔泰为此还追溯诸神的起源,古代诸神起先都只是人群中的圣贤有为之士。他们受到了同类的崇拜之后便变成了神。这种事例看来似乎有些荒唐,但在当时却是普遍存在的。在古希腊有些人被谴责为无神论者,其原因只是他们不同于一般人那样肯膜拜活着的神人,而把不可知的、看不见的摸不着的大自然当作真正的神来崇拜。他认为孔子的学说符合这种自然神论。因此,中国的宗教根本不能与基督教混为一谈,在中国,儒家文化不说灵魂不死,不说来世生还,“它摆脱了一切迷信和野蛮的痕迹。0“人们对孔子的信仰不同于对神的膜拜。人们之所以尊敬他,是因为他在上天的启示下,为人类创造了最崇高的思想。”。与信奉耶稣和天启神学的基督教相比较,儒教是人类的幸福和和平的再现,是最好最合人类理性的哲学。儒教另一个显著的文化特征就是宗教的宽容性。中国的儒生(统治阶级)崇拜一个唯一的上帝(即天)但却听任普通民众接受道教佛教以及其它几种教派。“官员们认为人民可以信俸跟国教不同的宗教”2,“就象他们以粗粮为生一样,官吏们宽容和尚保护他们。2正因为儒教有如此大的宽容性,所以“在中国…没有僧侣与皇帝之间的争吵的烦恼,没有荒唐的宗教改革的烦恼,"2伏尔泰在此借中国宗教信仰的牌子来抨击欧洲基督教之强权统治:中国皇帝和官员们的宗教从未受到伪善者的玷污、政教之争的干扰和乖谬的革新教派的诬蔑。而西方革新教派常以同等乖谬的论据相互攻击,如果是狂热信徒在叛逆者的引领之下彼此兵戎相见,因此,“中国人特别在这一方面胜过世界上任何其它民族。五、社会生活各方面先进与落后并存伏尔泰尽可能地用他所了解到的信息来对纷繁复杂的中国社会状况进行描述。在《风俗论》中,他竭力颂扬中国的自然地理条件和人文风貌:中国在中国煤仁饣以前,疆域辽阔,面积大约跨度30经度,纬度24纬度。且在人口众多,中CAMH有1.5亿,比整个欧洲人口总合的1亿人口还要多;中国城市规模十分壮观,明钙的北尽城到居民300万人,南京则更多。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可靠最有用的报纸,登载有关公众要求、各级官府收益的详细情论伏尔泰的中国观53·况。中国的军事力量也是值得中国人的骄傲的:中华帝国拥有一支当时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常备军;中国人拥有护城河、城楼及厚厚的城墙等简陋的设施来加强他们的要塞,用绵亘5000法里蜿蜒于山谷之间的长城来加强他们的帝国。中国的自然条件得天独厚,土地的耕作达到了欧洲尚未接近的完善程度;中国的手工业独树一帜,从养蚕缫丝到造纸制瓷,没有哪一样不对欧洲乃至世界产生重大影响。当然,如同中国人精于发明而不善于利用发明出来的东西一样,中国人很早就学会的一些制造工艺,其水平却一直停留在某一个阶段而进步缓慢。比如,中国人很早就学会了制造精美的漆器,但是欧洲人迅速的仿照并赶上了中国原有的工艺水平。财政和金融也优于其它国家:中国人早在波斯人铸造大流克金币以前很久就已有铸造金币和银币的历史了。欧洲从中国人那里学会使用纸币。伏尔泰认为尽管当时中国的科学技术水平已远远落后于欧洲,但是欧洲人却并不可以就此妄自尊大。欧洲人引以为自豪的毕达哥拉斯定理早在公元前1100年就已被中国人掌握了;中国在建筑业也有骄傲于世界的资本——万里长城。“埃及的金字塔比起万里长城来不过是一些无用而幼稚可笑的堆堆罢了"2。更不用说中国的古代“四大发明”了。但是,令众多人感到不解的是古代中国如此发达的科学技术为什么到了今天进步却微乎其微。伏尔泰认为这是由两个原因造成的:一是中国人对祖先留下来的东西有一种不可思意的崇敬心,认为一切古老的东西都是尽善尽美,因此行事必须止于那条他们不敢逾越的界限;而科学的进步是创新精神的产物,“中国人因为两千多年来故步自封所以在科学方面碌碌无为。2另一个原因在于中国人的语言。“语言是一切知识的第一要素”,他认为中国的方块字极其复杂烦琐每个词又由不同的字构成,在中国,“学者就是识字最多的人,有的人直到老还写不好(字)因此靠语言文字来表达思想的科技的进步明显滞后于人们对语言文字的热衷。伏尔泰的前一点推测容或有理,但后一点的推测则不一定正确。总之,欧洲的君主和商人在东方发现的仅仅是财富,而哲学家在那里发现了一新的道德和物质的世界。伏尔泰就是这种哲学家。在他的笔下,中国是丰满而生动的,从政治制度到伦理道德,从宗教信仰到科技文明,再到生生不息的社会生活,古老的中华文明时时处处都在发着迷人的光辉。注释:[1]转引自于语和康良辰《近代中西文化交流史》山西教育出版社,1997年,115[2]宋君荣《中国天文学史》转引自毕诺《中国对法国哲学思想形成的影响》北京:商务印馆2000年,298、253[3[4[7[8[92[15]16J20[21[22[23][24[27]伏尔泰《风俗伦》(上)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年,218、209、208、均见74、75、76、216、76P78、7876、77、216、215[6]11[25]伏尔泰《哲学辞典·“论中国”)条。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年,319,光荣”条、322[13]参见朱谦之《中国哲学对于欧洲的影响》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291[14][26][30]伏尔泰《路易十四时代》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595、596601、594,又见风俗论(上),215[17伏尔泰《查第格》,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18][19]伏尔泰《赵氏孤儿》,北京:商务印书馆,1942年中国煤化工CNMHG责任编辑张启成